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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牛浪湖畔】故乡的年味

2023-12-05 11:01

杨先金

年的含义

俗话说:“小伢盼过年,大人盼种田。”我虽然早就过了种田的年龄,仍像小孩一样,时常沉浸在故乡的“年味”里,并对“年”的意义做了一番深入考究。

农历新年,又称春节,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。从旧年过渡到新年,又称“过年”。到了腊月最末的一天,时针指向午夜12点,乡村响起热闹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,几乎一眨眼功夫,人们便迎来了新的一年。

“年”,源于我国古代农耕时代,其习俗南北有别,“年味”各异。最早关于“年”的解释是“谷物成熟”。甲骨文中的“年”字,属会意字,上“禾”下“人”,一个人头顶谷物,象征丰收的景象;金文的“年”字,是谷穗成熟的样子;尧舜时称“年”为“载”,夏代称为“岁”,商周称之为“祀”,“祀”的意思是四时已过,要祭祀祖先神灵了……《诗经》中记载,每年农历新年,农民喝“寿酒”,祝“改岁”,手舞之,足蹈之,以欢庆丰收。可见“年”与庄稼的成熟息息相关,像庄稼地里长出的一株稻穗,“年”蕴涵着人们的期望与幸福。随着时光的推移,“年”早已不仅仅是谷物成熟或者丰收的象征,就像稻米不仅能果腹,还能酿酒、制成建筑黏合剂等一样。

远古时候,当人们意识到自己生活在时间这条河流里的那一刻,不能不感到恐慌,因为这条河流似乎没有源头,也不知道终点,至于它有多长,更是无法知晓,让人捉摸不透。人们试图认识它,掌握它,便把它切成一段又一段,随着人们对太阳、月亮运行规律的探索和掌握,这一段一段的时光,便被赋予“年”的概念,它是一段旧时间的终结,又是一段新时间的开始。

办  年  货

“腊月到,年货俏。”我的家乡在湘鄂交界的牛浪湖畔,是个盛产鱼虾猪羊大米棉花的地方。自然,年货除了猪鸭鱼肉之外,还有用大米、芝麻、黄豆、红薯等原料加工而成的各类精致食品,再加上大人小孩的新衣服新鞋袜。

一进入腊月,家家户户忙着办年货,有猪的杀猪,无猪的杀鸡宰鹅捕鱼,这些肉鱼食品经过腌制晒干后,就变成了美味的“年货”。人们一边采办荤菜,一边爆米花,做米花糖、芝麻糖、黄豆糖、锅巴糖。我父亲做糖手艺精湛,备有一套做糖的匣子、滾子、切刀。他把锅巴糖做得厚薄均匀不粘牙,米花糖、黄豆糖切得整齐不散块,人们尊称他为“糖匠”。平常过年,父亲往往要给别人家做完糖之后才给自己家做,把我们几弟兄馋得直流口水。至于打糍粑、蒸坨子粑粑、晾粉皮、磨豆腐更是不可缺少。少时我们几弟兄力气单薄,最怕推那百十斤重的石磨。

为了使粉皮、豆腐细嫩,石磨每转一圈,奶奶只给磨眼里“喂”很少的米粒儿、豆粒儿。我们性急,有时用足力气快推以示“抗议”,奶奶“喂”不及,石磨只得空转,反倒浪费了我们的力气。往往百十斤大米和黄豆,就得磨上一个通宵,但是,我奶奶因此成了全村著名的“年货”高手。

推石磨消耗的是人的力气,磨砺的是人的耐力和意志。

那时看谁家富有,年货办得齐,就看门前卷帘上晒的粉皮、腊豆腐,还有屋檐下晾挂的腊肉腊鱼和水缸里浸泡的糯米粑粑。

赶    年

每个人回家的路可能不尽相同,但是回家过年的急切心情却是一致的。无论离家百里千里万里,每到年末,大家都会放下手头的事情,归心似箭地赶回家,我把这个亿万人奔涌的行动称之为“赶年”。这是因为,家就是根,是游子的归宿。为了这个归宿,天南地北的游子,高喊着“赶回家过年”。于是,就创造出“春运”这个温馨而又令人畏惧的词语。

游子在四方,慈母心中装。无论我们在哪里,永远走不出父母渴望的眼神,他们不在乎一年内收了多少斤棉花多少斤稻谷,手中有没有过年的钱,但最期盼的是过年时一家人团聚。父母心灵深处发出的殷切呼唤,使得游子们回家的思绪热烈奔放。记得 20世纪70年代的一个春节,我们五位战友相约,从新疆库车赶回公安过年,挤得水泄不通的火车上人挤着人,包摞着包,睡过道,躺厕所,整整走了九天,才在大年三十赶到家,满身的汗水与家人团聚兴奋的热泪溢满酒杯,为游子洗却厚积的征尘。

家是亲情的载体,是心灵的归宿,更是游子的图腾。哪怕天寒地冻,或许在天南地北,一张小小的火车票、汽车票就成了最温暖的请柬。从万里之遥赶赴一场亲情的盛宴,回家团圆,品尝母亲备好的团年饭,陪同父亲唠叨些家常旧情,人相聚,情相依,意相融。母亲的一声问候,温暖着我颠沛流离的心灵,父亲的一句鼓励,激发我守卫国土的豪情。

年  夜  饭

“团年饭”又称“年夜饭”。据《荆楚岁时》记载,南北朝时期,荆楚大地就有吃团年饭的习俗,这顿饭是一年中最丰盛最隆重的阖家团聚之宴,所以进入腊月后,大家就开始做准备,积攒“年味”。除夕那天,一家老小人人动手,有的洗菜,有的剁肉,有的烧火,有的人贴春联、打扫卫生……午时,猪头鸡鸭煮熟,端上神龛,烧香烧纸钱敬菩萨敬祖先,慎终追远,报祭祖先恩德。接着便摆开八仙桌,满桌的鸡鸭鱼肉碗碟摆成双数。尔后请祖先入座,再敬酒、烧纸钱、叫饭,以示后人不忘先祖之恩。敬毕,一家老小按辈分依次入席,鸣放鞭炮,团年饭就开始了。晚辈们给长辈敬酒奉菜,除鲤鱼因“年年有余”不宜吃外,其他菜肴以多吃不剩为好。一家人在快乐的吃喝中享受年味,在愉悦地叙情中凝聚亲情。团年饭讲究家人一齐入席,一齐下席,以示亲亲热热、团团圆圆。

守    岁

除夕守岁俗称“熬年”,南北朝时期就有文字记载:“帘开风人帐,竹尽炭成灰。勿疑鬓钗重,为待晓不催。”团年饭后,一家人忙着收拾餐具,洗澡洗衣,把屋前屋后猪圈鸡圈打扫干净,不留垃圾到新年。傍晚,长辈领着小辈给祖坟送灯亮,一座坟茔一盏灯,以示香火延续、后继有人。遍布原野的“灯亮”,照耀着祖先的门户,闪耀着家族的兴旺。

夜幕降临,父亲引燃一个大树蔸,一家人开始围着火塘守岁。火塘里用米升和筛子摆着自产的各种糖块、瓜子、花生,微火中烤着飘香的糍粑、红薯和荸荠。一家人品着茶,吃着糖,火盆上那只黑糊糊的陶罐发出“呼呼”的响声,长辈讲叙着家族的历史,总结过去一年的收成,畅想新年的打算。那时,我们哪里知道,这就是最好的家教和“年终总结”。我对家族、家事的认识,就是在守岁中启蒙的。新旧年相交时刻,长辈引领全家老小“出行”,放鞭炮烧香烛纸钱敬菩萨敬祖宗,祈求新年的平安与好运。尔后,一家人又回到火盆旁,把个炭火烧得通红,听奶奶继续讲述民间的奇闻轶事。

后来在部队过年守岁,我经常替士兵站岗,还组织官兵看春节联欢晚会,举行茶话座谈会,以免官兵“守岁樽天酒,思乡泪满巾”。我们还将家乡的年文化带进西北军营,自腊月廿四过小年开始,我们就开始生麦芽熬糖,做糖,用铁皮桶和圆锹把打糍粑。两名战士翻穿着皮大衣,头部用箩筐装饰成狮子头,绑上一只活公鸡,玩起舞狮子。我们先从团机关、连队,一个单位不落地拜年舞狮,而后又给附近的乡亲舞狮拜年,把故乡的年文化播撒在军营、乡村……

拜    年

初一大清早,新媳妇和小孩们忙着起床,穿上新衣新鞋,精心妆扮自己。男人们烧香烧纸钱拜神龛上的菩萨祖宗,尔后向长辈们磕头拜年。孝顺的媳妇,给公公婆婆端上一大碗红枣鸡蛋以示孝道。长辈给小孩们的压岁钱,一角一元不等。接着,村里狮子舞起,龙灯耍起,竹马赶起,旱船划起,道琴拍起,三棒鼓敲起,连柏枝二队(原柏枝大队已并入双星村)的汤哑巴也“啊、啊”地拍响了渔鼓筒。各班人马,挨家挨户地给村民拜年,把个村子闹腾得年味十足,春意盎然。大人带上孩子给村里长辈磕头拜年,之后,孩子们衣兜里装着糖块和豌豆,追随着狮子、龙灯看热闹去了……

近些年,我回老家过了几个年。遗憾的是,儿时的年景很少见了,大多数年轻人在外打工回不来,家中只剩些老幼孤寡。年轻人即便回家过年,也日夜忙于“修长城”学“110号文件”,昔日的“推磨”变成了“搓麻”,门框上没有对联,守岁时没有火塘,更没有人去舞那狮子龙灯了,村子里清静得有些沉闷。大年初一,我要带夫人和女儿去给村里人拜年,母亲劝导说:“没必要,这些年,好像没有这个习惯了。”

我坚守这个习惯,不想让祖辈传承的“年文化”在我们手中失传,硬是带着妻儿挨家挨户去拜年。

我们来到村尾老支书家,他正与三个老倌子打麻将,八条腿上盖着一床棉被取暖。我问老支书:“过年怎么就打打牌,没其他热闹事了?”他反问我:“不打麻将还能干啥?你别看打麻将,它能扫盲哩!你看我家大媳妇,搞大集体时,连分粮分柴的字条都不认得,可麻将里的东南西北风、七万、八万认得清清楚楚。再说了,我们农村过年就是再不热闹,也比城里人强,你们城里人尽过那些‘剩蛋节’(圣诞节)、‘偷人节’(情人节)、‘苕子节’(愚人节),连团年饭都懒得做,上馆子去吃了……”

我为之愕然,“过年”这种传承了几千年的民风民俗真的就要失传了吗?未来某天,“过年”或者与之相关的很多词汇,就只能在史书中去找了吗?岂不可叹!

时代真的要淘汰“过年”吗?也不尽然,中央电视台不是还有春节联欢晚会吗,各级政府部门不是还有团拜会吗?无论剩蛋节、偷人节、苕子节这些洋节多么时兴,中国传统的春节依然潜藏着巨大的诱惑!中国的春运,把多少游子带到故乡的梦里,斗湖堤、章庄铺镇、郑公渡、双星、新港、卷桥水库和牛浪湖畔,虽然不一定燃起守岁的大树蔸,人们心中那团对家乡的热爱之火,一定会百年千年燃烧,永不熄灭!

作者简介:

杨先金,公安县章庄铺镇双星村人,1952年出生。1970年参军,历任区队长、营教导员、团政委、新疆军区原企业管理局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、吐鲁番军分区副政委、新疆军区总医院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,大校军衔,2008年离职退休。现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作家协会会员,军旅作家。在《解放军报》《人民军队报》《新疆日报》《厦门文艺》《荆州日报》等报刊发表作品近百篇,出版散文集《难忘岔子沟》《铺在云端的路》,曾获兰州军区第三届昆仑文艺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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